1/10/2009
引用 駱以軍一個吸菸者的抗議
可以自由自在抽菸的最後一天
甚麼鬼
菸害防制法明天上路
回家就把lucky strike拿出來抽
WTF!!!!
越來越欣賞日本
新幹線的抽菸車廂
旅館/車站/餐廳的吸菸區和非吸菸區
分離空調
圖片來自 我很喜歡的插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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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吸菸者的抗議
作者 駱以軍
刊載
台灣壹週刊
過去一年多來,不斷在一些聚會裡,朋友們邊噴吐著煙邊告訴我,好日子不多嘍,明年一月很多咖啡屋都要全面禁菸了。接著,常跟他買菸的雜貨店老闆或超商工讀生,會用一種同情又樂天知命的口吻,告訴我,菸又要漲價了。這次抽健康捐好像一次要調高二十元………很像傅柯的「規訓與懲罰」,像水煮青蛙,有一群密室裡開會的憎惡吸菸者,他們意志堅定、充滿耐性,逐步微調,修改縮減著那群噴煙人類的合法空間。主要是包括我,我的吸菸朋友們,對這件至少跟隨自己二十年以上每天無意識習慣動手指(掏菸)、動嘴唇(吸吮吞吐)的行為,本就隱隱帶有一種愧疚抱歉之情感,法條修改著,我們也挪挪蹭蹭縮腹塌胸沉默順從那愈來愈縮窄的煙之界面。
(怎麼說呢?好像全世界都這麼幹。)
有一個畫面,在不同的機場大廈裡的吸菸小間,那真是讓我徹底意識到吸菸者在這個文明時代被框畫在怎樣醜怪卑賤地位之處所。且不講外頭那寬闊敞亮,由金屬、礦石挑高布架的科幻電影場景,那些排放了各式金碧輝煌昂貴免稅商品(奇怪裡頭有一大宗即是洋菸)的拱廊街;即便是拉屎排尿的廁所,也被布置成窗明几淨光潔到讓你升出淡淡孺慕欣羨的未來感。只有在那兩、三坪大的吸菸小間裡,所有吸菸的旅客,像被懲罰的流刑犯,男人女人,眼神空茫,各自縮著肩,臉上帶著莫名的憤怒與屈辱,湊擠圍繞著中央那砂礫上插滿白色菸屍的簡陋大圓桶,互相不看彼此,快速而毫不享受地用力吸自己嘴裡那根燃著的小紙捲。那個空間裡的怨念是:要不是待會登機後要三個小時(或十幾個小時)不能抽菸,俺才不要在這樣狼狽的空間裡被搞成這麼沒尊嚴的模樣吸這幾口呢……。
有時那大圓桶上塞滿未熄盡的菸蒂們,會像行天宮廣場中央的大香爐裡亂扔的香枝們湊成一猛然之高溫而「發爐」燃燒起來。於是小密室裡的人們全被那白色濃煙嗆得眼淚鼻涕直流……。
不吸菸的人們或會這麼說:「那你們把菸戒了不就好了?」
我絕對認同「吸菸的人沒有權利讓不吸菸的人呼吸他們噴吐出的二手菸」這一基本人權;我贊成咖啡屋該區隔吸菸區與非吸菸區;我少年那個年代還曾去制止在電影院裡吸菸的 仔而差點被揍;我現在偶爾看到幾十年前台灣的老電影(譬如《看海的人》),人們在火車車廂內旁若無人地打菸互相點菸吞雲吐霧而覺得不可思議……。
但是,這一陣子買菸,發現菸盒上,全被印貼了一些醜陋、恐怖、怵目心驚的恫嚇性照片;或是一張口腔癌的病變潰爛的露齒之嘴;或是一根下垂的點燃的菸,警語是「吸菸會導致性功能障礙」;或是一對可憐的母子一臉痛苦掩鼻被濃霧般的二手菸包圍………那像是在泰國買的菸盒,上頭全是發黑腐爛的肺泡,布滿癌細胞的鼻腔切面的特寫、萎縮發黑的早產死嬰………吸菸者的死亡詛咒被強裂視覺化、醫院場景化、病變異形化……。
做到這樣的地步,我覺得已經粗暴而野蠻了。容我直言,我覺得想出這個點子且強制執行的衛生官員的內心幽微處有點變態的危險嘍。譬如我是素食者,我有一整套人類不該虐殺它種動物的哲學信仰,可我從不曾想像我要在所有牛排館餐桌上或超市的肉類食品上貼放各種動物被宰殺時刻痛苦的臉部特寫或血淋淋的支解屍體畫面吧?或我是自行車綠色無碳主義者,我也不致於激凸到要求所有開車的傢伙在他們噴煙排出一氧化碳廢氣的可惡機器駕駛座上貼上肺癌特寫照吧?
這或比喻不倫,但這撲天蓋地將吸菸者劃出一個小圈圈,將之細微的真實細節取消或他人如苔蘚難以言喻的感性時光用絕對的「道德─醫學─公共衛生」之強勢姿態殲滅之醜怪之全盤否決之的作為,背後的無菌室式意識形態,不正是返回一百年前赫胥黎寫《美麗新世界》那個構建人類烏托邦背後的無想像力僵直靈魂?這種「美麗新世界者」,常常占據了道德或宗教的修辭,他們痛恨造成他們那發光無菌街道上所有污染意象的事物:娼妓、流浪貓狗、吸菸者、乞丐、遊民、酒鬼………一開始他們站在中產階級大部分人的群體利益(或只是感觀印象)發言:不要污染我們的烏托邦!不要污染我們純淨的空氣!好的,好的,吸菸者躲進區隔的吸菸室,公共場所不准吸菸,買菸的人要為自己的健康多付符合懲罰原則的高比重稅捐…,但是,把手伸進別人自己決定要如何選擇「享受我自己一個人吞雲吐霧的美麗時光」或「在未來某一時刻有極高比例為此付出代價(肺癌)」的自由意志自己的房間裡,我覺得強制性在所有菸盒上貼印那些推往極端之強勢影像的作法,就像跑到人家餐桌上大便一樣不禮貌。
醫學話語的印象製造有一條幽微的邊界不應跨過,否則每一惘惘的威脅在真實世界推到極限,油炸速食漢堡薯條炸雞全部都該貼上心血管疾病末期病患壞毀器官的特寫照,所有手機上也該貼上腦瘤細胞病變的X光片,或是所有昂貴幻美的名牌包名牌服飾上都該貼上村上「東尼瀧谷」那個被華服之夢吃去靈魂憂悒而死的妻子慘白而失神的臉?我覺得那一切都是個人的私密房間,那是個人的選擇,你可以保護不吸菸者的人權,「拒吸二手菸」,你可以憎恨吸菸者(如極端素食主義者憎恨肉食者),但你應該尊重吸菸者的人權─只要這件事在法律上並未違法。如同〈銀翼殺手〉結尾那個力抗人類將之視為無故障品視為威脅、腫瘤、邪惡的複製人臨死前所說:「我曾目睹你們人類不曾經歷的幻美駭麗場景;我曾在夜海航行,大雨滂沱中攻擊那些冒火的船隻,天頂雷電嘈嘈不休,繁星墜落輝煌不足以形容………那一切如雨中的露珠………」衛生署這些激凸在人家菸盒貼上醜陋照片的「健康人」,在你們將「無菸之肺」當作所有人類至高無上的意識型態,請謙遜一點想想:可能換一套價值系統:你們不曾經歷像我這樣吸菸者,獨自在某一神祕時刻吞雲吐霧感受到的快樂。那是我的選擇(腐爛的肺的風險或我個人認為不值得拿那些幸福時光去交換的乾淨之肺)。我在決定要不要買菸的時候,便已在行使我在這個社會,作為成年人對自我自主判斷以及對自己負責的基本權益。請將印在菸盒上那些醜惡粗暴的照片撤掉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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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最後一個推行公共場所禁菸的國家,法國
那個曾經掛著
請隨意抽菸,這裡不是美國的巴黎咖啡館...
/si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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